第七十二章 一秉至公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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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几多臣僚都点头附议,王莽只得恭身揖礼,“夫圣明主至德宽仁,察民生,忧民舆,如四辅施政有所失而行有过否;天道有不顺,地利或不得;百官俸养多中饱,民生民舆之寡乏……四辅奏请,遣太仆王恽、大司徒司直陈崇八人为钦差大臣,各置副使,假符节,分行天下,览观风俗!”皇帝称可,各司赞誉。
王莽又奏:“今我太学生员千数,察无乡野穷僻子弟。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,朝廷自当查缺补漏,广揽八方异术人才。起明堂,扩辟雍,扶灵台,为天下学子筑舍万区;设博士多经,经各五人;征儒家六艺通得一艺,授业十一名学子以上者,乃有遗礼、尚书、天文、图谶、钟律、历法、兵法、史篇文字,通其意者皆诣公车。网罗天下异能之士,皆令于廷阁伐乱戡正,壹异说云……”
皇帝闻言扬袂笑赞:“天下为公,乃出先秦礼记之《礼运》,多为陈胜、吴广所倡奉,不成想太傅怜恤心重,为民请命,朕心甚慰!若我大司农帑藏充盈,此疏可成!”
大司农听闻忙深施一礼,“启禀陛下:适才前殿已然榷定,官寺帑藏尚不足持,幸拜安汉公倾囊相助,扩学之论方有根基。将作大匠已东园待命,只待陛下施恩钦准……”
臣子都谢赞明公高义,皇帝闻言一声不吭,且侧目看向了王临内兄。王临也是性急之人,麦秸火脾气藏不住,听父翁又将家财投沉太学,挥霍一空,就两睛一翻,脸色铁青,咬牙切齿得险些晕倒……
皇帝知国丈又做了蠢事,就攒袖正衣轻咳一声,壮了壮胆倾前哑问:“伯翁伯翁……”王莽赶忙洗耳恭听。箕子讪讪一笑道:“伯翁可是动了聘财?”
不料箕子暴出这话,安汉公只得会心一笑,连忙垂拱:“皇恩浩荡——这天家聘礼,过府便为臣的浮财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,叫臣惶惶不安哪!今次终是寻到了去处,广扩校舍,荫福穷生,也算积了一点儿阴德!哎哎,陛下因何有此一问?”
皇帝垂眉羞怯一笑,就支支吾吾埋怨道:“太傅功高,宜显宜彰。然朕听闻,贵府上下清汤寡水,麻褐荨衣的,不敢说庙堂有碍观瞻,便是众生也唏嘘哇……”王莽听罢心头一颤,急忙伏地哭拜道:“罪臣失仪,乞陛下责罚!”
皇帝忙一溜小跑儿上前扶起,劝慰道:“箕儿无有苛责之意,太傅何致如此哇?朕也知,为人臣者,以富乐万民为功业,以贫苦生民为祸事。圣人言: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。司马府上家徒四壁,何不贴补家用呢?”
“陛下谬矣,这是听信了哪家馋言?敝舍时下一日三餐,餐餐皆可饱腹哇!”王莽呵笑着,又伸臂展袂,“诸公请看,仆这身具服何其光鲜,可是辱没我汉家威仪?”
众僚正笑意迷离地看他演示,忽有马宫振臂冷喝: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!”众皆大惊。王莽聊赖地扫他一眼,马宫故作没看到,只垂眉掸衣呵笑道:“下官说得是内衬,是中单。”众人方才嘘了口气。
箕子本来生性懦弱,这阵儿见圣贤也有懈可击,就想抓他个辫子出来,也好长长自己势气,于是蹲后掀他袍摆,“呼”声撩起,众皆瞠目——
原于这光鲜的具服内里,有荨麻短褐鹑衣百结,像庙堂混进来个叫花子!众臣僚看罢非但没笑,反而个个鼻头一酸,眼圈儿潮红,疾伏下身段哭拜道:“安汉公……圣明哇……”
至二月望日金銮殿常朝,王莽早早赶赴西宫,在前殿端门下了轺车。见圆月西垂,四野苍苍,有雾凇习习跌撞而来,遇热化露,敷面湿衣,濡濡漉漉的颇不自在,就掂袍入庐,与先到的同僚都施礼问安。
有宫娥上前玉指轻转,拂茶入瓯,精茗蕴香扑鼻而来。待王莽正身跽坐齐整,便见孔光由内侍搀扶,正左右张忙地与人寒暄。王莽惊诧忙起身迎上,拱施一礼乐呵道:“老太师毋恙,您且上坐!”说罢前去上手搀扶,不料孔光一脸嫌恶,一把拨开了他的手臂,老声浅笑:“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且安生坐吧,我寻它桌!”
待孔光咳笑着在北厢坐定,便见王舜、甄丰与马宫诸僚都聚拢而去,飞蛾扑火似的围成了一个大铁桶。不知又淘什么花花肠子,王莽只顾持杯呷饮,无聊至极,就搁了耳杯摇头苦笑。幸有刘歆在一旁闲逛,便招于案前小声道:“你耳朵长,都说些甚么?久不上朝,今日一见那气势,咋咋呼呼,是回光返照?”
刘歆忒笑,就是不语,气得王莽急头拐脑,就抿嘴乐道:“水至清,则无鱼;人至察,则无徒哇!”见他卖弄,就嗤鼻一笑,“何意?”“何意,太过固执便为愚痴!倒听闻前日里捐了聘财,那大手一挥,何其壮哉!太皇太后端坐不住,要来前殿垂询呢!”
王莽听了冷哼一笑,“闹事儿是吧,都听了甚么?今儿个可是朔望之日,太皇太后坐守东宫,正期儿孙命妇谒拜呢!哪有功夫到此畅游?”
刘歆趣笑,垂眉不理,却趁王莽斟茶之机,便猛地掀他一页袍摆。此番本想看个笑话,却见内穿平绢中单,一时惊诧,“那叫花儿衣呢?”王莽横眼儿,“仆又不傻。”刘歆开怀大笑道:“还知道换了,也不愚痴呀!不过明公失仪在先,殿上好自为之吧!”
钟磐一响,鸿胪传呼,文武百官都闻“趋”进殿。王莽抬眉往上一瞅,乖乖,这刘歆与天家真暗通款曲!只见东朝亲临金殿,眉头紧锁,双目熠熠溢彩流光。
百官们依秩稽首之后,天家答谢,众臣归位。中常侍在墀侧挺胸高喝:“有事启奏,无疏退朝——”不待袁赦话音落地,王莽疾奉笏出班喝唱道:“臣有本奏——”众人瞠目。
王莽揖禀:“太傅、大司马臣莽启奏陛下、太皇太后:尺蚓穿堤,能漂一邑。去夏讯期,河洪四溢,致河南、陈留多地涝害,秋苗溺毙,赤地千里。今汛期又近,诚期我朝廷宜早果决,征召能吏治河者以百数,巡改固堤,以称民心。”
东朝称可,叫众臣议事。老太师急与大司徒马宫近前附耳:“这厮鼻头可真长哇,先声夺人!可是哪个走了风声?”马宫笑答:“表看痴傻,实则不愚。事先抛出个痼疾出来,摸之烫手,理不胜辞;你说过吧,帑库空虚。此番为挤兑水衡都尉及东西少府而来,陛下不允,太后不予,也不再难为自己不是?”孔光捋须,“听听风声,容后再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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